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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破山河(二十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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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破山河(二十一)

祭祀結束後,靈簌與十四一塊驅車回去。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寒冷的原因,明明穿得很多,靈簌還是凍得瑟瑟發抖。

十四道:“十七,回去後我給你準備姜湯。”她突然想起靈簌不喜歡生姜這東西,又立馬改口道:“那喝紅糖陳皮湯也行。”

馬車停下,十四扶著十七下了車,嬤嬤早就在門外巴望等待,上來又給靈簌加了一層衣服,祭服本就厚重,裹上披風,壓著人喘不過氣來。

靈簌道:“你們也都回去了吧,不用給我送湯了,我也困了。”

十四道:“那我送你回去。”

靈簌道:“不用,我自己回去就行。”

平時沒覺得這段路程長,但今日,靈簌才走了一半就累得大口喘氣,身上猶如千斤重,明明是冬季,卻出了一身冷汗。青石板上還剩零星殘雪,地面結冰,靈簌動作吃力,冷不防摔了一跤,躺在地上起不來,腦袋裏嗡嗡直響,身上傳來鉆心的疼。

好半晌,她才兀自撐著地面站起,拍掉衣服上的雪,朝著院子走去。她平時喜靜,不喜歡有人貼身伺候,屋內沒有點燈,很暗。

靈簌推門進去,脫掉潮濕的鬥篷,恍然間看到了一抹身影。靈簌猛地一驚,步履踉蹌,黑暗中看不清,但她確定屋內除了她外還另有其人。

靈簌假裝鎮定,此時門還敞著,冷風灌入,靈簌緩步來到門前,剛要出去,突然出現的赫玄擋住了她的去路,靈簌被迫地退回屋內,門也被人從外面關上了。

燭燈驅趕了黑暗,屋內一下子亮堂起來,映襯出祁夜棄的身影。

靈簌也沒有自亂陣腳,重重松了口氣,道:“你又來做什麽?我這裏已經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了。”

祁夜棄的目光落在她蒼白的小臉上,不是驚嚇,是病痛導致,面無血色。不過幾日的時間,她憔悴成這副模樣了。“來看看你,別緊張。”

他拽過靈簌的手,把嬌瘦的她抱在腿上,伸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臉。靈簌掙紮幾下,沒用,反倒累得氣喘籲籲,臉上被炭火熏染白裏透紅,但掩蓋不住鄙夷之色。

她很輕,抱起來一點也不費力,但是瘦的讓人心疼。祁夜棄道:“你想殺我。”

靈簌身形一頓,沒去接話。

祁夜棄還算沈著住氣,“但你鬥不過我。”

紫寄之無論失敗與否,也都在靈簌可控範圍內,倘若能殺成祁夜棄,便是一箭雙雕,若是沒殺成,以祁夜棄的作風,紫寄之也會命喪當場。

靈簌垂下眼簾,眼睫毛輕顫,落下小陰影,道:“你不用專程來羞辱我,再過幾日,等熬過這個冬日,我也...我也會走。”

祁夜棄握著她腰的手,微微停頓了一下。

她的話有氣無力,一句話,要停頓好幾次才能說話,“你想要的也都得到了,我身上再也沒有可利用的價值了,你放過我吧。咱們...咱們就此別過,你別再來了。”

祁夜棄把她抱得高了點,少女不加掩飾的容貌近在咫尺,他逼近道:“放過你?這句話似曾相識,你當初不也沒放過我。”

靈簌摸不著頭腦了,“什麽?”

祁夜棄低笑了一聲,“我放過你,誰來放過我。不可能,這輩子、下輩子、下下輩子我都不肯放過你。”

靈簌不知道他在說什麽,人死皆空,無論他還想做什麽,她命數將至,用不了多久就該走了。到時候,再沒有人能管住她。

她的心早就千瘡百孔,這一世,真的到此為止吧,她沒有打算回靈山,也沒有打算求助師父,就想安安靜靜地過完餘生的最後一刻,再無其他。

祁夜棄的臉離她更近了一步,手緊箍住她的腰,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少女衣領下的白皙肌膚上附著深淺不一的痕跡,還沒好徹底。他目光沈了沈,很輕易得挑開少女的衣繩,準備去看看傷勢如何。

一些不好的景象猝不及防地跌入腦海中,靈簌想起他那日在床榻上對自己做的事,頓時心亂如麻,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,猛地推開他。

她跌在地上,捂著心口幹咳了起來,嘔出了一灘血。

祁夜棄伸手要去扶她,靈簌甩開道:“別碰我。”她的動靜很大,語氣裏滿滿的都是厭惡。

在靈簌眼裏,這個人就是惡魔,只會給人帶來災難和厄運。

祁夜棄的神色緊繃了一瞬,黑眸中有暴雨將至,冷笑道:“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,那個叫牧堯的人最近是不是沒有來過。”

靈簌一凜,湧上不好的預感,她道:“你把他怎麽了?”

祁夜棄抖出一張畫紙,遞到靈簌面前。這幅畫不是應該送到雲南了?怎麽會落到祁夜棄手裏?

靈簌要去搶,他卻快一步收回,嘲諷道:“畫的一點都不像你。”

屋內生著炭火,靈簌卻感覺格外冷,渾身顫抖,道:“他人呢?你到底想要幹什麽了?”

“你緊張什麽?”他低睨了靈簌片刻,蹲下身,擡手勾住靈簌的下巴,靈簌別過去頭,他卻粗野地鉗住,手指一磕,靈簌感覺下巴都要脫臼了。

“我沒殺他,不過剁了他那只手罷了。”他見靈簌震驚,手裏的動作也緩慢下來,把玩著靈簌的下巴,繼續道:“那只手不僅會作不入眼的畫,還觸碰了你,我不滿意,就砍下來了。哦,對了,還有他的眼睛,我也不喜歡,尤其是看你的時候......”

“於是我就把他的眼睛也剜了。”

靈簌仿佛被抽了魂,劇烈疼痛在五臟六腑游蕩,她突然爬起撲倒祁夜棄,手指死死攥緊他的衣襟,道:“你恨我就算了,為什麽還要牽連他人?他們與你無冤無仇,哪裏惹到你了?你就這般看不得旁人?你這個瘋子,你就是惡魔、怪物,他們都說你是不祥之兆,你活該被人丟棄、被人踐踏,你活該!你配不上別人對你的好。”

祁夜棄氣定神閑,察覺到靈簌想要去掐他的脖子,冷笑道:“他還沒死,你可要想清楚了。”

靈簌錯愕,慢慢松開他,難以自抑得抖著動手。她氣急,喉嚨再次發甜。

頭疼欲裂,劇痛一陣壓過一陣,靈簌咬緊牙關,吞下湧上的血,道:“夠了!我真的受夠你了。”

“你帶給我的除了傷害就是無休止的折辱,我現在晚上做夢都害怕夢到你。你真的太可怕了,我一刻都不想跟你待在一起。”

祁夜棄看著她瘋癲,道:“可你也沒辦法,你還是要主動獻身求我。”

靈簌道:“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地位和權利了,你還想要做什麽?”

祁夜棄攤開桌上的黑卷畫軸,拿起細桿狼毫蘸取金墨,遞給靈簌道:“還記得那個陣法圖麽?畫下來。”

靈簌惴惴不安,攥緊手指不去接,但凡祁夜棄用到她,就一定不是什麽好事。

靈簌深呼了一口氣,擡眼看他。祁夜棄也不急,把畫軸一邊的錦盒打開,一個血跡斑斑的扳指呈現在她面前,連帶著一根手指。靈簌識得此物,是牧堯手上的東西。那日,她起身太猛險些跌倒,牧堯出於好心攙扶了一把,她無意間看到過。

“你!”

“你畫還是不畫?”

“我不記得了。”

料到她會這麽說,祁夜棄攤開另一幅畫軸,那是他提前畫下來的。道:“對比著畫下來。”

靈簌氣憤地接過筆,剛要去畫,祁夜棄又提醒道:“不要給我耍什麽伎倆,他的命在我手裏,你掂量清楚了。”

靈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畫完了後甩開筆。

“把人放了。”

“還沒完呢,急什麽。”祁夜棄好笑得看著她。

畫幅像是被施了某種法術,居然劇烈運轉,白光變幻莫測,沒一會,法陣消失,空中出現幾行浮動文字。

“念。”

靈簌不開口,祁夜棄沒了耐心,對外面的赫玄道:“去把人給我處理了,用最鈍的刀。”

靈簌握緊拳頭,恨聲道:“我念。”

祁夜棄收走畫軸,推門出去的那刻,少女冰冷的聲音在後面響起。

“以後不要踏進這裏,這裏不歡迎你,我也不想再見到你。”

*

撫仙渡的潮水又漲了,受牽連最大的是義清,做好的防護也皆被沖倒,很多人死於非命,河水決堤,像是咆哮的巨龍,無情得扼殺了他們的生命。

新帝剛登基,寶座還沒坐熱呢,麻煩卻一個接一個層出不窮。燙手山芋滾來滾去,落到朝廷百官身上。連著數月想對策,都想破頭了也還沒有商議出。太後如熱鍋上的螞蟻,大怒朝堂,革職眾多無能百官後又廣納賢才,只要有人能想到辦法,必有重賞。

但這次的洪水來勢洶洶,比往年任何時候都要兇猛。眾人也都是無能為力,一時半會根本拿不出方策。

再說義清這邊,百姓流離失所,無家可歸。朝廷擔憂百姓有謀逆之心,趕緊下令,大開糧倉,賑濟萬民。可一道道聖旨下去,人依舊不見好轉。

半月過後,百官依舊拿不出主意,站在金碧輝煌的朝堂上心虛的低著頭,不敢吱聲。此時,沈尚書上奏道:“聽聞天山後方有位先生,人稱蓮華老祖,此人博學多才,聰明絕世,擁有大智慧。只要能請出此人,必定能助我朝化險為夷。”

於是八百裏加急去請蓮華老祖出山,老祖早已不問紅塵,但為了南盛國的國運,只好派門徒送出一個錦囊。

錦囊中留有一張白字條,只有四個字:平息天怒。

太後不懂,質問沈尚是何意。沈尚書道:“洪水乃是天怒,是因我朝有人不敬天神,特意懲罰下界。”

此言一出,大堂瞬間議論紛紛,人們皆是驚慌失措,忙問道:“此人是誰?”

“叛國者!”

人們又想起身為守護神的靈簌因為沒有至純至善的心,借機毒害了先帝。接連上書要將其捉拿歸案,以此來平息天怒。

嬤嬤在一夜之間又蒼老了很多,鬢發發白,皺紋如溝壑布滿整張臉。她一遍又一遍的摸著靈簌的臉頰,手上都是老繭,是歲月留下的痕跡,眼眶也泛起晶瑩的淚花。

“囡囡...”

這兩個字說得極為小聲,靈簌沒有聽清,但是隔著朦朧淚眼看清了她吐出的字,靈簌捧著她的手,點了點頭。

她這句“囡囡”,讓冰封的記憶在此刻有片刻的松動。就那麽一瞬間,靈簌落下了淚。

靈簌要被召回,這次回去就也回不來了。十四也不舍,嚎啕大哭,抓著靈簌的衣服不肯她離去,靈簌終是沒有辦法,割斷了衣角,踏著積雪,頭也不回得登上了馬車。

十四的哭聲響徹整個宮道,靈簌楞是不肯撩開簾子去看。

平息天怒...不過是以活人祭天罷了。

靈簌以為她此生穿過最華麗的盛裝是在遞交玉璽那刻,但沒料到,這次的盛裝比之前的還要華彩富麗,沈重的服飾如同枷鎖,禁錮住她的一生。

她之前不屑於過北宣王,不過是靠著衣服撐起來的地位罷了,如今她卻要靠著一套盛裝,擔起這份責任,讓萬民免受於天災。

河水呼嘯,逐漸旋成水渦。眾多術士站在河邊,後邊是萬民,各個面容誠懇,畢恭畢敬叩拜著,試圖得到天贖。

靈簌被他們帶到河邊,望著深不見的水渦,膽顫地後退幾步。

她怕水...

“巫師大人,既是你一手造成的罪孽,便由你一人來承擔。”大祭司跪拜道。

萬民紛紛舉手附應。

“承擔!”

“承擔!”

“必須承擔!”

聲音浩蕩,撼天動地。

靈簌回頭去看下面的人群,烏壓壓一片,看不清人臉卻能感受到他們怒意,他們把水澇歸罪於靈簌,只有將靈簌沈入河底,才能平息這場災難。

愚昧!

當真愚昧至極!

靈簌試圖解釋,但沒有願意聽她說,惡毒的眼神如同寒芒一根根刺向她,她無路可退。

註定...

她的子民也曾愛戴過她、信奉過她,可她註定要死在他們的手裏。

靈簌記得兩年前,她來到凡界,那時人們歡呼雀躍,紛紛為她的到來感到欣喜,以為等到了守護神就等到了救贖,可後來,守護神為了一己私利,叛國引敵、殘害無辜,終於天神不再憐憫眾生,於是引發水澇,降罪於凡間。

她命如浮萍,或許本就如此。

靈簌望著天,苦笑,大祭司走到她面前,低聲道:“大人,您別擔心,下官早就準備好了,您不會死的,不過做個假象罷了。紫水晶罩會隔絕您與水,您在裏面待上三日,屆時,下官會按吩咐運您上岸,到時候再給您換個新的身份,您還可以回到從前。”

靈簌淡淡回看他一眼,蒙上眼睛,進入了紫水晶罩。隨著術士施法,紫水晶罩進入了河底,靈簌越來越恐慌,一陣過後,確實沒有感覺到水,靈簌也就沒有那麽害怕了。

這一切,會不會是太後的安排呢?!

灰敗的心情得到一絲釋放。

還是有人在意她的。

水底無光,即便蒙著眼,靈簌也能感覺到這裏的陰暗。水聲也很大,灌入耳裏,似乎要震碎耳膜。好在靈簌耳力下降,勉強還能接受。

她在無盡的水底孤獨得等待著,掰著手指數著時間,但這三天實在是太漫長了,靈簌慢慢失去了時間感知能力,靠著水晶壁,在這緊仄的空間內苦苦煎熬。

靈簌與外界失聯,也不知道外界是何情況,她也不敢摘掉布條,卻又盼望著能有人救她出去。

靈簌有那麽一瞬,對死亡產生後怕。

紫水晶罩四角懸著鐵索,只要有人抽動鐵索,就代表她可以上岸了,可等了很長時間,靈簌還是沒有等到被傳回的消息,卻等到了一個人。

細微的腳步聲靠近她,在這密閉的空間裏,只要有零星點動靜,都會放大數倍。

她警覺道:“誰?”

來人沒有回答她,卻在她面前蹲下,十足的壓迫感,靈簌覺得有些熟悉,但這個念頭一旦產生,靈簌就止不住地手指顫抖。

他有十二時方鏡,來去自如,像這種地方,對於他來說也不難。

“不用等了,岸上已經沒有人了。”他沒有告訴她,是他下令讓屠如全部殺掉,一個都沒留下。

靈簌後退幾步,與他保持距離,他會發瘋,誰能知道下一秒會做出什麽舉動。靈簌現在又看不見,不是他的對手。

“不用你管。”

祁夜棄平靜道:“你想出去?我可以帶你走。”

靈簌道:“我不需要。”

“別蠢了,除我之外,不會有第二個人願意帶你出去。”

靈簌猛然一怔,“你、你什麽意思?”

“今天第七日了。”

“!!!”

靈簌道:“不可能,太後答應過我的,會帶我出去。你又想騙我,我才不會信你。你出去,我不想跟你說話。”

祁夜棄忽然抓住她的肩膀,狂怒道:“你還不明白麽?你到底要蠢到什麽地步才肯相信,那群凡夫俗子都想讓你死,根本沒有人在意你。”

“滾開!”靈簌推開他,道:“你胡說,太後不會騙我的,她說過會幫我逃出去。一定會,她之前還很喜歡我,不會不管我。”

她往後躲去,直到後背抵住水晶壁,再無可退,她才停止了動作,蹲在地上捂著耳朵,拒絕去聽祁夜棄的話。

別被他的話幹擾了,不能去聽,也不要去想,靈簌一遍遍安慰自己,一定是時間還沒到,太後也是迫於無奈,才不能幫她上岸,等過了這段時間,太後一定會想起她。

對、就是這樣的,不會錯,一定不會出錯...

祁夜棄道:“你不相信我的話?那你在害怕什麽?祁夜靈簌,你睜開眼睛看看,這世間根本不配你去拯救,你說我不配得到真心,試問,你把真心交付給蒼生,蒼生給了你什麽?世人巴不得你去死,讓你葬身魚腹!!!”

靈簌蜷縮住自己,死死捂著耳朵,吼道:“你閉嘴!我不會信你說的,滾開——”

她越是這樣,越是痛苦。她聽力下降了,卻還要被迫接受他的胡言亂語擾亂心境,靈簌恨不得自己此刻就是個聾子,這樣也不用去理會他的話。

祁夜棄憤怒地抓起她的衣襟將她提起來,抵在水晶壁上,壓著她胡亂掙紮的四肢,一把扯掉眼睛上的白綾,道:“你給我睜開眼看看,看看這四周都些什麽,他們不過是引你入圍,將你葬送在這裏,你還想著他們能來救你?你做什麽白日夢呢!!?”

“你放開我,我不看!我不看!”靈簌掙紮,撕心裂肺的吼叫道,緊閉著雙眼,又掙脫開雙手捂住臉。

祁夜棄去掰她的手,靈簌發了狠扣著臉,指甲陷入皮膚,流出了血,她就是不松手,才不會上了他的當。

這一切肯定是祁夜棄的陰謀,他肯定是想借此羞辱她,讓她難堪,這樣他才會滿意。

“你別碰我,滾開!滾啊!!”靈簌一邊哭,一邊大叫著。

祁夜棄沒轍,只好松開了手,靈簌倒在地上,仍是死死地捂著臉,低著頭,猶如一只受傷的小獸。

祁夜棄冷冷說道:“執迷不悟!”

一只冷箭黑暗中穿過,“哢嚓”一聲,水晶壁被刺穿個窟窿,水流瘋狂湧進,很快漫過腳底。感受到冷意,靈簌膽怯地往後退,可根本沒有藏身之地,很快水就淹過了膝蓋。

靈簌越來越害怕,抵著水晶壁松開了手,也看清了四周的埋設。

布滿了冷箭,在黑暗中冒著寒光,直直的對準紫水晶罩。原來之前感覺黑,是因為水晶壁周圍游著怪異可怖的魚群,密不透風,覬覦著水晶壁裏的自己。

靈簌就像是魚餌,吸引著魚群。

太後...根本沒有打算讓她出去,是想讓她徹底死在這裏。

可是...為什麽,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?

她到底哪裏做錯了,為什麽成了眾矢之的?人人都想讓她死。

靈簌紅著眼茫然得環繞四周,恐懼占據心頭,渾身戰戰兢兢。

“原來...如此,他們騙我...都在騙我...”

眼淚隨著臉頰往下流,刺痛了傷口子,靈簌喘著氣,盯著見漲的水,越加乏力無助。

“看到了吧,他們都在騙你,只有我才是真心對你的。”祁夜棄抱住她,在她耳邊沈吟道。

“滾!滾開!”巨大的恐懼感壓著她,她沒有心情去聽他在說什麽,在崩潰的邊緣吼叫道,同時雙手捶打著他想要逃脫。

祁夜棄抓著她的雙肩,帶著幾許病態狂怒道:“你跟我說一句你錯了,你不該那樣對我,無論真情與否,只要你開口說了,我會帶你走,我會幫你擺脫痛苦,你說啊,快說啊!”

“你放開我!你放開!!!不要碰我!”

靈簌神經錯亂,眼神變得空洞淩亂,她大吼著,不管不顧,發出的一聲聲淒厲蒼涼,仿佛靈魂被撕碎。

她絕望地嚎叫,心靈被悲傷所淹沒,猛地吐出鮮血,霎時染紅了紫水晶罩裏的水,血一直從口鼻中湧出,止都止不住,她想說什麽,一開口就嘔血,又想把血咽下去,可也咽不完。

“你....你們...都...在...騙...我...”

語言支離破碎,眼睛猩紅,心口處傳來的疼痛將她拉入深淵,無情的肆虐,她彎腰捂著心口,嘴裏還在往外湧血。

冰心玉石籠上了一層黑,與剩餘的五彩琉璃形成鮮明對比,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而不規律,逐漸喪失了理智。

“你們...不得...不得好死...”

她嘔出了血,擡頭看到無數冷箭對準了她,猛地推開祁夜棄,箭矢穿過水全部刺向她。

紫水晶罩徹底破裂,掉落的水晶碎片折射出靈簌蒼白猙獰的面容,她發不出一點聲音,身上好疼。

太痛了,真的太痛苦了,窒息般的疼痛。

魚嗅到了血腥味,朝她全部湧來。

祁夜棄抱住她,擲出十二時方鏡,一束光吸走了所有的魚。

祁夜棄的身子也在劇烈顫抖,不是說痛恨他麽?不是說不想再見到他?為什麽要在最後一刻推開他!

她到底在想什麽?

他好像永遠都不了解她。

懷中少女滿身都是血窟窿,嘴巴張張合合,吐出摻著血的水泡泡。

這個世界令她太失望了,如果真的有來世,她不想再來了。

好累啊...

卻又仿佛可以解脫了...

少女手臂垂下,緩緩閉上了眼。

*

史書記載,至和二年,昭和公主為將功贖罪、以自為任葬於撫仙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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